清晨,颜北辰开始收获田间庄稼,又扫荡屋前菜地,如今他住的屋舍已经尽是黄叶枯枝,不复往日生机。
虽说彻夜长谈,可后来两人也面临无话可说的囧境,并非话不投机,而是两人心中各有各的顾虑,很多事情都没有公开诚布和盘托出,至于那些可有可无的玩笑话,并不能成为他们再继续交谈的动力。所幸两人皆为孤独之人,即便没有一场酣畅淋漓的交心,依旧将两人的关系拉近了很多。
雪红衣在屋舍前一片空地练剑,每一剑式都轻柔简约,专为伤势康复所设计。
轻飘飘地练着,静悄悄地想着。
她想着自己能够活动自如,可是对农桑一事又一窍不通,更别提什么女红庖厨,就算再呆在这里,也是平白给人家添麻烦,还占用了唯一的卧房,让颜北辰在小厅睡了这么久的地铺。再一直受人家照顾实在于心有愧。
自己身上现在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不过此等恩情,大概是用钱财这庸俗之物不能还清的了……而以身相许是没有设想过的道路,这段日子相处过来,他显然对自己没有兴趣,哪怕自荐枕席,也只能徒增自己秦楼楚馆的风尘之感罢了。
她实在想不到再待在这里的理由了。
但是回头一看到他的侧脸,心中就犹如有片羽毛悄然无声地飘过,心尖痒痒的。
“我要离开了。”颜北辰忽然道。
“哦哦,早些回来……”雪红衣心不在焉。
“不是要去山下集市。”颜北辰放下手中镰刀,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是说,要离开这里,离开叩玉山,离开锦州,甚至要离开大明。”
雪红衣一脸难以置信:“为什么?”
“大丈夫有所可为有所不为,也有些事不得不为啊。”
……
陆敞是一名鉴心高手,同时也是一名君王侧带刀侍卫,更是影卫一名金牌杀手,此行的任务是带一标影卫渗透剑岚宗,探查前些阵子纪云都缥缈宫据点的漏网之鱼是否在剑岚宗内。
君王侧和指剑奇宫的势力悉数撤离,让剑岚宗放松警惕,而之前在锦州的布局全由影卫秘密接手。
大明影卫是一个集密探刺客死士谍子于一体的司府,成员隐姓埋名遍布四海各地。每一名影卫都需要严格的挑选与训练,品行如何都是次要,在保证忠心于朝廷的前提下,罪大恶极的亡命之徒也能进入此司府。而且在大明朝廷地位较高,权力大俸禄高,金牌以上影卫甚至能够先斩后奏,吸引了无数江湖高手为之卖命。
可惜对剑岚宗的渗透并不顺利,前些日子偷偷混进去的三位影卫,已经有两名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打草惊蛇,只能暂时停止碟子的工作。
陆敞一筹莫展,剑岚宗有数位上三品高手坐镇,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谋划断然是找死,可是被影卫统领知道任务半途而废更是生不如死。
数日前,当最后一位死士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时,陆敞一咬牙,对剩余十七位影卫狠声道:“走后山!”
叩玉山后山有一处深谷,多年来毒瘴密林横生,又有大江峻河切割山脉形成两岸峭壁的险峻地势,剑岚宗在叩玉山经营多年都没有想过把后山开发,因此还没有一条完备的路线出入后山。
从后山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剑岚宗,可以很大程度上减少和剑岚宗上三品高手的冲突,此行目标仅为探查,所带的影卫也尽是善于隐藏气息暗箭伤人的刺客,正面冲突实在是有失理智的事。
几日间,十七影卫每两人一队沿峻河秘密探查叩玉山后山峭壁,寻求更易攀登处去潜入后山。
而今日,包括陆敞在内的十八名影卫像壁虎一般紧贴峭壁,从这崇山峻岭中潜入剑岚宗。
陆敞带领十七影卫深入后山密林,与爬虫鸟兽作伴。从艳阳高照到夕阳西下,艰难地穿越了几团毒瘴后,影卫们身心俱疲,到达一处清澈水潭时,不得已停下休整。
休整同时派出那些尚有余力的影卫去探查周围情况,若已经离剑岚宗本部很近了,那便趁夜色潜入剑岚宗完成统领交代的任务。
影卫派出死士谍子时,要求两人以上一组,一旦出现情况,一人返回汇报一人深入探查。
不过很快就有一名影卫返回,说他们找到了一处僻静的小茅屋,茅屋依山傍水有田地有菜地,田中庄稼还是新收获的,里面定然是有人居住的。
陆敞闻言,缓缓起身。
十六名影卫,整装待发。
……
田间庄稼还没收割完,雪红衣只看着那高大的身影卷起裤腿赤着大脚走到小涧边上,又随手带上一棵长草,弹去泥土根系后刁在嘴边,粗大脚掌伸进水中捣鼓,冲刷干净淤泥,便趿拉起一双草鞋,留下一句他会赶回来做晚饭,便下了山。
对于颜北辰生的俊俏却甘心做一个乡野村夫,任由风沙烈日粗砺他的脸皮,雪红衣在一个月内见多不怪,就算她好奇发问,他也不理不睬从不解释。
雪红衣的父亲总说世间女子,眼高于顶也好心高气傲也罢,哪怕是天上仙子,也总会有一个男人会让她心甘情愿地为其素手调羹红袖添香。
她嗤之以鼻,说难道就不能是世间男子,风流倜傥也好玉树临风也罢,哪怕是天上谪仙,也总有一个女人会让他心甘情愿摆到在她石榴裙下?
直到雪红衣养伤期间某一夜荒诞长梦,梦中居然有人轻轻柔柔地牵着她的手走遍了大江南北,她说累了,那个牵她手的男人便回头,那张棱角分明又略微晒黑的脸,高挺鼻梁星眉剑目,模糊的梦境与现实重合,她确认那是颜北辰无疑。
她忽然就想起那阵子,茶余饭后他坐在草地上看着夕阳落山温柔的笑、若有所思便开卷磨砚奋笔疾书时那风骨奇佳的字、更换纱布时那五指修长又指腹粗糙的温热双手、察觉到了自己的防备依然用心准备的吃食、他偶然流露的暴躁和悲伤、他对别人遭遇的同情、他煮的茶、他种的菜……
一直到他悍然闯入自己的梦境。
以及自己苏醒时对他的怦然心动。
密密麻麻,萦绕脑海,全是他。
不过她觉得这只是短暂的念想,一个月时间,还不到她整个人生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两人最多是生命中的过客,停留短短几十天。
不过听到他说要走,似乎两人就要面临分道扬镳的时候,她忽然感觉闷闷不乐。
神游之际,一道黑影从一旁树杈上如饿虎扑食般飞扑而下,雪红衣几乎是凭借本能侧身后退数步,又抬剑横扫出一剑逼退继续追击的黑影。
定睛一看,眼前一人白日青天却身披夜行衣,头罩兜帽,脸蒙黑纱,从身形看是个男人。
“阁下何人?”雪红衣试探问道。
他从腰间抽出两柄短刀,不吐一字,脚下一蹬,突击上前。
雪红衣仓促迎击,男人短刀如毒蛇吐信,诡谲难测,贴身近攻之下,雪红衣的长剑施展不开,一时间竟落得个下风,只能不断后退躲闪,被动防守。
不过眼前的男人境界并不高,虽然雪红衣守多攻少,却没有被他短刀所伤。
雪红衣剑法老持稳重,加上颜北辰闲来无事之际也会点拨一二,雪红衣天纵之资,进步神速。
片刻后,雪红衣拉开两人距离,其位列名剑谱第十五位的佩剑“红妆”展露锋芒,剑气倾吐,攻其必救。
她忽然放弃连绵不断的攻势,后退半步,横剑身前,自下而上撩起一剑,上撩剑荡开了黑影双刀,纤腰一拧,雪红衣旋转一周,抬剑直刺,剑尖犹如一线银光,竟牵引着四周空气流转,一瞬间在剑尖汇聚成一道风罡,长剑刺入黑影腹部,伤处仿佛被千刀万剐,绞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剑气透体,男人喷出一口鲜血,蓦然向后倒去。
嘶风剑——雪红衣父亲成名武学剑廿三的第三剑,雪红衣一直不得要领,但在观摩颜北辰凭风御剑后竟能使出两分形似。
雪红衣收势,红妆一震,鲜血挥出一个半圆,剑上却再无一丝血迹。
颜北辰居所之处坐落深山,四周瘴气毒虫恶横生,要说山下集市的游客也万万没可能来这种地方游览,而坐地叩玉山的剑岚宗,其中弟子基本与自己素未谋面,也没有理由不问原因大动干戈。而联系自己近日际遇,这名黑衣人的大致身份也呼之欲出,无非是大明朝廷“肃清魔道”那一伙人的某个探子。
想通这点,雪红衣面色阴晴不定,看来大明朝廷从来没有放松对自己的搜查。
身后忽然响起破风声,像是锐利的物体撕开空气一般的尖啸。雪红衣心中一动,纤腰一拧,扭身躲过一道,抬手挥剑打落一道,最后一道却不偏不倚钉入了雪红衣左肩。
雪红衣吃痛,捂住左肩身形暴退,她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射出暗器的那边密林,脚尖一点,她朝反向便飘出去很远。
不过约莫是慌不择路了,颜北辰告诉过她去剑岚宗的路,而她掠去的方向与去剑岚宗的方向全然相反。
在雪红衣离开不过一瞬间,陆陆续续有数十个打扮和被雪红衣所杀之人一模一样的黑衣人飞掠至此。
和影卫打扮一般无二的陆敞望着躺在地上的尸体,眼神冰冷,微微屈膝蹲下,伸手轻轻覆盖那尸体怒挣的双眼,帮他合上眼睛后蓦然起身,陷入长长的沉默。
十余名影卫屏气凝神,不发出一点声音。
“马余朱洪留下收尸,其余所有人随我去追那名女子,马余朱洪务必在两刻钟内完成并追上其余影卫。”陆敞从怀中拿出一卷画轴打开看了一眼,“如果我没有看错,那名女子就是影卫统领要找的人,她中了我的鬼木钉,逃不远的。”
鬼木钉,铁木削成长钉状,在曼陀罗汁液中浸泡数月制成,见血即有麻痹致幻之效,中钉者毒发轻则全身无力神志不清,重则陷入昏迷胡言乱语,效果能维持数个时辰。
陆敞说罢,身形一动,便朝雪红衣逃去的方向飞掠而去。而地上陆续有黑影拔地而起,跟随着陆敞飞掠而去。
他一路追杀而去,可是在密林中那道倩影在重重树木的遮挡之下若隐若现,他感觉以他的速度追上一个伤患易如反掌,可偏偏他和那名女子触手可及之时,她忽然又轻描淡写地甩开自己,一瞬间消失在重重树木之中。
陆敞大为恼火,召集所有影卫分头行动,以一棵做了标记的巨木为中心,每一人至少探寻出去十里,天黑之前同样在此集合。
“我倒要看看你能够撑多久。”陆敞嗤笑。
……
叩玉山脚,喧闹的小集市。
正在猪肉摊上和屠夫讨价还价的颜北辰忽然露出了古怪的神色,屠夫见状勃然大怒,宽身大屠刀啪的一声斩进砧板里:“你他_娘故意找茬是不是?要不要吧?要不要!!”
颜北辰连道三声要,陪笑道:“就按你摊上的规矩来吧,多少银子就多少银子。”
屠夫冷哼一声,回头麻利地割下一截腿肉,挂在秤上称重:“十斤一两,算十斤吧,一两纹银,铜线也可以,不过要是仁顺通宝,洪文通宝不收。”
颜北辰笑着将一块碎银放在案板上,戏谑道:“挺便宜啊。”
屠夫似乎听出了颜北辰的意思:“如今贱肉难卖啊,这客啊,宰一顿就少一顿,我可不乐意做这种亏本生意。”
颜北辰手中还提着一些用油纸包裹的吃食,不过似乎只有姑娘家家才会喜欢这种精致却不果腹的小玩意。他笑着接过用油纸包好的猪腿肉,然而一转身,笑意渐渐收敛,他望着快要落山的太阳,眼神变得冰冷,自言自语道:“没事找事。”
一阵风拂过,颜北辰身形消失,集市依旧喧闹。
……
陆敞很惊讶,在所有影卫返程之前居然没有一方发射信号弹,等到所有影卫全部回到集合点时,他清点人数却发现少了一人。
“林高郎呢!林高郎呢!有谁见到过林高郎!”陆敞头一次勃然大怒。
有一名影卫望着其余人战战兢兢,指了一个方向,低声道:“林高郎往那边去的,现在还没有回来……”
“所有人,往那边搜寻,林高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名女子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
王有福是一名“资深”影卫,如今已有四十八岁高龄,离功成身退已经不过两年尔尔。早些年也曾为影卫这个组织探查过许多情报,后来年纪渐老,已经不适合再刀尖舔血了。虽然因为自己办事干活都是能混则混,和他熟识的人都会戏称一句“老油条”,不过不要紧,那些老同伴啊,死的死伤的伤,要么坐穿了敌方势力的牢底,要么伤到要害瘫痪在床,下场啊要多凄惨有多凄惨,反观自己这浑水摸鱼的老油子,俸禄官职何曾少过,积攒一些家底福泽子孙,干完这一次任务也就可以光荣卸任,回乡含饴弄孙了。
按照陆大人的指示,朝林高郎失踪的那一方向探查个十里路就行了,什么目标不目标的,王有福从来没有关心过。
王有福跑到半路,慢条斯理地停下,选了一丛枝繁叶茂的灌木,不疾不徐地掏出裤裆里那玩意解手,口中发出舒畅的呻吟。
借着月光,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小便冲刷过灌木丛后变成了血红色,细嗅之下空气中除了尿骚味也有丝丝血腥味,他大吃一惊,拨开灌木丛,里面居然藏着一具尸体!他尖叫一声,摔倒在地,惊恐得手脚并用往后方挪去。
挪着挪着,似乎碰到了一只脚。他浑身一颤,抖似筛糠地回头,他惊叫,却被一剑削去了脑袋,惊叫声戛然而止。
脑袋骨碌碌掉落在地,他眼中最后的光景,定格在了那个摇摇欲坠的少女,以及从另一侧的灌木中飞掠而出的黑影。
……
陆敞一拳砸在雪红衣的腹部,雪红衣想提剑格挡,却慢了半拍,等到巨力传到她的小腹,她便倒飞出去,后背撞到一棵大树,她才堪堪止住后退的势头。
雪红衣摔倒在地,腹中翻江倒海,她吐出一口酸水,眼神飘忽,才用剑艰难地支起身体,陆敞一记侧踢踢在她的肋部,她这一次摔倒在地终于再起不能。
陆敞不疾不徐地走到雪红衣身前蹲下,揪住她的长发,提起她脑袋,他看着这张绝美的脸蛋,咬牙切齿道:“如若不是统领要求务必保证你安然无恙,凭你击杀三名影卫,我早就将你碎尸万段了。”
不过他也在腹诽那四皇子好色误事。
雪红衣似乎还能维持一丝清醒,她惨然一笑,却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我想见颜北辰……”
陆敞嗤笑一声,松开雪红衣的长发,看来曼陀罗的毒发作了,她已经神智不清了。
雪红衣蜷缩起来,脸色苍白,表情悲戚,却忽然爆发她此时最大的力气,朝空中呼喊道:“颜北辰——”
“辰”字在树林中回荡许久。
陆敞没来由的一顿怒气,折返身来提起雪红衣的长发,狠狠一巴掌摔在她脸上,脸上浮现掌印,她一时之间竟昏死过去。
影卫陆续归来,这次除了已经阵亡的三人以及去收尸的马余朱洪,其余影卫皆如数到齐。陆敞点了四名影卫去将阵亡于此的王有福林高郎收尸,又指使影卫将昏死在地上的雪红衣双手反绑在身后。
陆敞早就告知过所有人,如果想早早成为阉人那便可放肆去揩地上这女人的油,因此尽管有几名影卫窃窃私语,对雪红衣的脸蛋身材评头论足,却没有一名影卫敢去品尝一番温香软玉。
陆敞静静地等着,他就想在马余朱洪归来之后火速带着这女子离开这葬送了六名影卫的是非之地。
四周万籁俱寂,连虫鸣都没有。
“诸位真是好兴致,十多名汉子联手欺负一个小女子,真是好气派啊。”
忽然响起了不合时宜的冷漠男声,声音不大,却仿佛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影卫面面相觑,陆敞怒喝一声:“谁!!”
“如若将各位的脸皮放到辽州的雄关巨镇上,这世间还有谁能打穿?恐怕连大蒙的怯薛歹也只能望洋兴叹了吧。”
阴影处缓缓走出一名身材高大肩宽背阔的汉子,陆敞借着微弱月光打量着他,这男子短褐穿结,趿拉草鞋,一手提着几个油纸包,另一手却提着两颗人头。
影卫忽然引起骚动,几名影卫口中喊着“老马!”“老朱!”“我杀了你!”等等,双目通红地朝这个男子杀去。
“影卫换了主事人以来,这行事真是越来越不理智了啊,那两人也是一见到我就疯了一般飞扑而来……”颜北辰边走边说,而那几名飞扑而来的影卫的眼神忽然从怨毒变成了茫然,他们的身体还在做着往前的动作,而脑袋已经从脖颈根部伤口平整地与身体分离。
“我甚至连话都没有说完。”颜北辰语气中居然带着几分无奈,他从几具无头尸体中穿过,狂飙的鲜血甚至连一滴都没有沾上他的衣角。
陆敞如临大敌,眼前的男人气机流淌不算充沛,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干涸的大江,只有江底有丝丝缕缕的水在流淌。但偏偏是这个男人给他的威压也空巨大。
陆敞属实不愿意在此节外生枝,从怀中掏出一道令牌,道:“大明朝廷影卫办事,希望阁下不要自污与朝廷作对。”
颜北辰略有深意地道:“朝廷还不是某一个人的朝廷,影卫也还不是某一个人的影卫。到底是为朝廷办事还是为某个人办事,大人可要分清楚啊。”
“大人”咬的更重。
陆敞咬牙,低声道:“冲突不是主要目的,我带上那名女子,你们撤,能活着离开就火速回京禀告统领!”
一瞬间,所有存活的影卫犹如离弦之箭朝四周散开,借助夜行衣遁入夜色。
陆敞将雪红衣夹在腰间,身形缓缓隐入黑暗:“你要是想这女人死,便来追我吧。”
颜北辰没有急于追击,笑道:“未战便逃,影卫也就这点出息了。”
将两颗头颅随手丢在地上,颜北辰心念一动,手中捏着剑诀,对着夜空指指点点,画出一道道轨迹。
与此同时,朝四周逃窜的影卫纷纷如遭雷击,这时他们才发现,夜色中似乎有一柄柄狭长的飞剑闪烁着冷厉的寒芒。
飞剑取头颅!
陆敞头顶也悬浮着一柄飞剑,在颜北辰催动剑意之前,他心底已经浮现了危险的预感,他连忙丢下雪红衣,朝旁边一闪。
雪红衣落地前,一阵柔风托住了她,直到她平稳的落到地上。
飞剑落空,颜北辰面无表情,微微挥手,数道流光又朝陆敞直射而去。
空气中连续响起数道金石相交之声,陆敞从阴影中走出,狰狞笑道:“原来只是空有气势啊,杀杀杂鱼还行,可遇到真正的金刚境高手,你的飞剑似乎就不够看了啊!”
颜北辰沉默不语。
陆敞化作一道幻影飞向颜北辰,他的武器是一对指虎,以及藏在靴尖的刀片,十分适合贴身短打。
陆敞的拳脚膝肘暗含巨力,每次出招虽未击中颜北辰,但他微皱的双眉告诉陆敞颜北辰心中似乎并不是表面上的云淡风轻。
数十回合,陆敞拳脚之下,颜北辰一直避其锋芒,没有还击一招半式。
颜北辰这样的态度无形之中助长了陆敞的嚣张气焰。陆敞每招每式都不再留力,不过依然没有碰到颜北辰的衣角,甚至他左手提着的几个油纸包到现在都没有放下。
陆敞金刚境界为七重,一息尚且能维持两百里,胸中气尽之前,他怒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猛然朝颜北辰胸口轰出双拳。
颜北辰这次却没有躲避,他从侧面推出一掌,架住陆敞双拳,抬手划圈,柔劲绵绵,招架住劲力之后又猛然推出一掌,将陆敞双拳劲力尽数返还。
陆敞被震退数步,气血翻涌。可他不怒反笑,讥笑道:“气机孱弱,体魄尽碎,经脉窍穴移位,真气不足一周天运转,看来你是受了重伤还没有痊愈啊,真是天助我也,我今日便要越级将你这虚伪的万象真人斩杀,为我武道生涯增添一硕果!”
“危楼高百尺。”颜北辰眼帘低垂,可气机忽然气势如虹,剑意节节攀升。
“装神弄鬼!”陆敞面露狰狞之色,身形如幻影,一拳气势雄浑,朝颜北辰脑袋砸去。
“手可摘星辰。”颜北辰微微侧身,缓慢抬手,明明陆敞一拳来势汹汹迅猛无比,可颜北辰一手却后发先至,捏住了陆敞的手腕。
五指犹如铁钳,陆敞挣脱不得。
颜北辰忽然发力,五指齐齐压下,劲力透骨,陆敞这一臂忽然失去了知觉。
沿着陆敞一臂发出了一连串的声响,血肉寸寸炸裂,骨骼寸寸化作齑粉。
“不敢高声语。”颜北辰一道剑指刺破陆敞喉咙。
“恐惊天上人。”又一道剑指自上而下,点在陆敞天灵盖上。陆敞如遭雷击,双瞳涣散,僵硬地朝后倒去。
仙人落剑!
“古时有一李剑仙,喜酒好诗,剑剑成诗,句句成剑,哪怕以我现在对剑道的感悟,再读依然是玄妙啊。”颜北辰没有再看生机已绝的陆敞,用作剑指的两指未沾鲜血,他提着几个油纸包,来到了雪红衣身前。
雪红衣脸色苍白双唇泛青,在林中逃窜是大口呼吸,已经不知吸入了多少有毒的瘴气。哪怕此刻悠悠转醒,直起上身跪坐在地,却摇摇晃晃,眼神飘忽。
“雪姑娘?”
颜北辰呼唤,雪红衣似乎回了一丝魂。
她茫然地看了眼颜北辰,眼中有了一丝神采,尔后她贝齿扣紧下唇,肩头一颤,眼中水雾蒸腾。
颜北辰一愣,扶住她的双肩,试探问道:“雪红衣?”
雪红衣忽然伸出双手,搂住了颜北辰的脖子。她将小脑袋架在颜北辰的肩上,口齿不清:“我想见你,你就来了,真好……”
颜北辰身体一阵僵硬,雪红衣双手越抱越紧,又慢慢地挪动,最后将整个身体的重心都压在颜北辰身上,却轻飘飘的,柔软得像一团棉花。
“我不是受不得委屈,但是我现在受了委屈我就想告诉你……”
“我好怕,这阵子我都好怕,幸好有你……”
“他们见到我就对我出手……我伤还没好……他们都是坏人!”
“……”
雪红衣迷迷糊糊,语气中带着哭腔,吐字不清,连逻辑也成问题,似乎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淡淡清香飘入颜北辰的鼻中,少女娇躯微颤,他犹豫了一下,伸出一手从少女腋下绕过,将她揽入怀中,另一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他又伸手触摸雪红衣的额头,她还害了热病,微微灼人。
他眼底有深藏的温柔,只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
他柔声安慰,她却没有放开双手的意思。颜北辰无奈只能托住她的大腿,让她双手抱住自己的脖子,弓腰伏在自己肩头。
颜北辰小心翼翼地走着。路途遥远,可颜北辰并不在意,他似乎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怀中人儿身上。
不知多久之后,雪红衣忽然稍稍放松了双手,他怕她坠落,便微微后仰。然而一只柔软的小手始于他的胸膛,慢慢抚摸至喉结,最后摩挲他的侧脸。
颜北辰浑身一震,油然而生一种怪异的感觉。
雪红衣侧着脑袋搁在颜北辰肩膀上,眼睛眯成一线,檀口微张,但口齿还是一样的模糊:“为什么你对我总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呢?我心里头其实挺失落的,你真的很符合我的念想,要是你早点出现在我生命里该有多好……”
颜北辰心中猛然一动,
什么念想?是兄长?是同门?还是宿敌?亦或者……颜北辰心中有某种悸动,但他没有让那两个字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软糯的语气,柔软的身体,以及她微微张口呼出温热的气息,颜北辰不禁有些痴了。
失神片刻,他脚尖一点,身形硬生生飞掠数十丈,几个呼吸便回到了他的小茅屋。他轻轻挣开雪红衣的双手,将她轻轻放到了床榻之上。所幸雪红衣没再闹腾,传出了平稳的呼吸声。
温香软玉在怀,又被那只柔软光滑的冰凉小手撩拨的心旌摇曳,颜北辰事后在深夜捧了好几次水泼在脸上才消弭心中的火热。
望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他才终于平静下来审视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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